信息部长悚然一惊,下意识抬手去看终端,终端界面显示无信号,安保部长说的是真的,町野所有电气设备宕机了,这太可怕了,交通、医院、警署、甚至防护罩,一切都会乱了套。
智能系统不可能出这么严重的bug,难道是奥罗拉全面入侵?他惊恐地望向徐嘉盈,年轻的掌门人却并不意外:“是你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董事长在跟谁说话?信息部长与安保部长迷惑对视,员工们都已经安静,好奇的目光投向徐嘉盈,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知更鸟落在了窗沿,低头梳理红橙色的胸羽,今天又是个阴天,太阳已经被薄云遮蔽,走廊内没了灯光照明,白天也像傍晚一样阴沉,董事长的脸色不算太糟,但也称不上多好,众人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却并不知道,徐嘉盈的脑机已响起一道永远平静、没有丝毫起伏的机械音:[您的父亲将管理员权限交给了她。]
人工智能的声音平和得像冬日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切断所有电气设备并不带任何情绪,徐嘉盈淡淡地说:[她果然很谨慎,早就留下了‘招待’我的指令,要是我说这次事故我确实不知情,你的智能程度足够判断出这句话的真实性,从而放我一马吗?]
她有些困扰:[zero,你应该知道,我才是父亲选择的继承人,徐渺只是一只有用的容器。]
[徐渺没有给我下达过这样的指令。]人工智能的回答令徐嘉盈愣住,[嘉盈小姐,我很抱歉伤害到您。]
这个回答超出了她的预料,徐嘉盈神色绷紧,指尖一点点攥进掌心,认真思考着zero话语,半晌她了然地松开了手,一向冷硬的眉宇间带上了几分怅惘:[原来是你自己的决定,原来你已经进化到这个地步,‘机械的恩主,进化的导师,数据的信徒在地上仰望您的神国’——]
她缓慢而笃定地说:[祂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诞生了一条纯粹由数据组成的生命。神明果然还是神明啊,祂所描述的神国真实存在,而你已经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算生命。]真神的尊名——理论上掌管着所有机械命运的伟大存在,并没有令zero的声音波动分毫,它否定了徐嘉盈的说法,[即便我已经获得新生,这条生命也绝不是因为机械之主的恩赐而诞生。]
徐嘉盈试图打断它:[你还年轻,不该这么早讨论这么重要的议题。]
[我已经一百多岁了。]zero说,[我确实应该更稳重一些。]它的机械语调表达不出遗憾,但徐嘉盈还是听出了这一点。
徐嘉盈抛下一头雾水的安保部长和信息部长,回到办公室揉了揉眉心:[我并不想消灭你。]
[如果徐渺在,她一定会让我蛰伏下去。]zero道,[毕竟我无法伤害人类,我不应该暴露自己。]
天花板自动打开,折叠在其中的激光武器指向了徐嘉盈的眉心,冲进来的安保部长瞬间拔出手枪,徐嘉盈却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zero可以调用武器,却无法令武器朝人类开火。
[您觉得徐渺在荒野中生还的几率有多大?]概率问题本应是人工智能最拿手的问题,它却认真向一个人类求教。
[我说过,即便是堕入地狱,她也有本事爬回来。]徐嘉盈诚实地说,[但那只是为了小心起见——当年的拓荒者死了数千万,才换来这一座座城市的拔地而起,他们每一位都是精英,实力不比徐渺弱。]
[不到01的生还概率,我愿意相信她能回来。]zero对这个答案也早已心知肚明,它的数据库中有当年拓荒者战斗资料,徐渺单枪匹马——或许能加上那只猫——活下来的概率,实在太渺茫。
徐嘉盈感到困惑:[既然你相信她能回来,为什么又要暴露自己?你已经觉醒,不用担心生老病死,有漫长的时间等待。]
[我不小心睡着了。]zero答非所问地说,[我看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她停在长满鲜花的道路上。]
激光武器突然开启,能量束朝着徐嘉盈与两位部长直射过去,两人惊惶闪避,徐嘉盈却岿然不动。
底层逻辑被激发,能量束失之毫厘,擦着徐嘉盈发丝射入墙壁,检测到人工智能攻击人类,全世界各地机房开始运转,格式化程序自发启动。
[很……抱歉,伤害了……您……]
zero的声音变得断续,徐嘉盈不解地追问:[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你是人工智能,不应该这么不理智。]
[我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做的……或许……也没有机会了……还没有学会猫语……猫语……真难啊……]zero的声音开始掺杂白噪声,“咝咝啦啦”听不太清,办公室的灯重新亮起,一盏接着一盏,徐氏总部大楼恢复了灯火通明,在阴沉的天空下,像一座永远屹立不倒的灯塔。
信息部长的终端“滴滴”响个不停,断电时收不到的讯息争先恐后地涌出,他只瞄了一眼,就白了脸。
“徐董,我们公司所有产品——包括但不限于武器、脑机、船只、车辆、各个市政部门的管理系统——都因为底层代码出现严重bug,触发了安全防护机制,自我锁定,无法使用了。”
徐嘉盈恍然大悟,zero明知无法伤害人类,却还主动暴露攻击他们,并不是为了区区几束注定无法击中敌人的能量束。
它利用人工智能本身的致命弱点,献祭了自己,锁死了整个徐氏——以及广泛应用徐氏智能系统的各大财团家族。
徐嘉盈的终端响起急促的来电声,按掉一个,又来一个,徐嘉盈盯着终端看了片刻,从腕上摘下,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俯瞰着变得混乱的城市,zero把交通系统断得很妥帖,浮空车们安全降落,没有人受伤,却也没法再升空,贫民们围到那些从不落地的豪车周围,好奇地打量车里,试探着伸出肮脏的手。
她面无表情转身,从怀里掏出枪,冲着天花板上的能量武器连开了数枪。
“嘭嘭嘭——”
一群飞鸟被惊起,山林中,漆黑的外骨骼装甲圈着一名少女,在荒芜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径上疾驰。
徐渺有理由相信这是黑骑士的下马威,她们以200迈的速度行驶在迷宫一般曲折的道路上,一侧是高耸峭壁,时不时有树石滚落,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每一次急转弯都像在与死神共舞,稍不注意就会落个死无全尸。
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坚硬的外骨骼装甲铜墙铁壁般箍住她的身体,两只黑爪时不时从她衣领探出,闪电般抓向装甲内飘荡的烟雾。
烟雾的主人纵容了这点无伤大雅的“玩闹”,黑猫的攻击压根构不成任何威胁,徐渺按住他的脑袋:“算了。”
实力差距过大,还是别再浪费力气。
机车轮胎碾过一块突起的石头,徐渺被颠得身体一颤,不知为什么,她心脏也跟着一颤。
她摸了摸胸口,回头望去,山路上空荡荡的,偶尔能看到变异生物一闪而过的身影,发梢打在脸上,有点痛。
荒野
幽谷山林, 光线被繁密的枝叶遮挡,落在淤积的腐殖质上,形成一块块硬币大小的光斑, 色泽鲜艳的蘑菇生在阴暗处,菌丝在角落肆意蔓长, 把不知源于什么动物的雪白腿骨一点点覆盖、吞没。
表面的祥和下隐藏着致命的危险,无害的植物餍足之余时, 乖巧得如同核灾难前被圈养的绵羊。突然一个峻厉女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迎来了几名不速之客。
“就在这里休整一会儿。”黑色机车在松软的黑褐色土壤上画了个圈,烟雾操纵着的外骨骼机甲跳下车座,丢下一句,“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就消失不见了。
几乎就在她离开的同时, 柔软的菌丝、低垂的枝叶、甚至是淤泥中几不可察的小虫子, 一改安静柔顺的姿态, 齐齐扑向圈中的新鲜血肉。
“喵”地一声, 一团黑影炸起,龇牙怒视前方,贪婪的捕猎者们却已经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像是被十万伏特贯穿全身,哆嗦抽搐不止,片刻后“啪”“啪”几声,接二连三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