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心惊时,战甲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下。
他偏头一看,看见梦无忧睁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悄声对他说道:“我可以假扮桑王女,先帮助大伙脱身。”
她的眼睛里尽是哀求。
她想尽可能地有用一点。
韩少陵目光闪了几闪。终于闭了闭目,咬牙道:“好。”
他除去了梦无忧脸上的易容物,将她拉到了城墙边上。月色如血,城墙上冷火灯笼的盈盈白光只能勉强照明。在这样的环境下,梦无忧那张脸,足以以假乱真。
韩少陵放声道:“桑州王,我知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为免再闹出什么误会,一切等到平定魔祸之后再议,如何!”
“好!”桑州王声若洪钟,“清理道路,护送友军回城!”
“是!”
世人皆知桑州王并不是出尔反尔的阴险小人。
韩少陵重重一挥手,被困的将士陆续撤离了城墙,顺着桑州军开辟出的通道,返回内长城。
桑州军製造的火道,就像是海啸之中摇摆不定的逃生之桥。在这汹涌巨浪之中,韩、幽二军向着内长城蜿蜒而去。他们失去了云间兽,个个疲惫狼狈。
雄纠纠的桑州军替他们开道,一个个精神抖擞,像是在押送俘虏一样。
韩少陵立在城头,心中难免升腾起阵阵屈辱。
幽无命倒是早已高高兴兴携桑远远下了墙,正要往外走,被桑远远一把抓住了衣袖。
“你听,什么声音?”她紧张兮兮地问。
幽无命侧耳倾听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声音。”
“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挠外面的门。会不会是短命?”她眨着眼,一脸期待。
幽无命垂头看她。
城门下没什么光线,一片黑暗中,仿佛有两潭清澈的泉水,衝着他晃一下,再晃一下。
“不是。”他的嗓音有些干哑,“它们都下去了。”
这个下去,自然指的不是城墙,而是冥渊。
数万头云间兽,与冥魔裹在一起,直直坠下了冥渊,绝无生还的道理。
幽无命看到眼前的泉水重重一晃,女子发出了压抑的抽泣声。
“这么容易动感情吗?”他轻轻掐起她的下巴,“喜欢我,也是那么轻易?”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一潭死水:“轻易喜欢,轻易不喜欢。”
桑远远正要开口,忽然心中又有感应,她急急摇了摇头:“不对,我真的感觉到了。”
她抓住了他的手,双眼放着光:“我觉得它就在那里,看一看好吗?”
幽无命轻轻挣脱,将手负到身后,冷冷地笑了声:“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开门。太危险了。”
“隻开小门,开一点点!”
他笑得胸腔乱颤:“小桑果,你是真的疯了。好吧,若它不在外面,我就把你丢出去!”
他扔下她,大步走向最近的一扇铁门:“开门!”
无人敢提出异议。
黑铁小门一扇接一扇被打开。
幽无命负着手,直直向外走去。
桑远远小跑着追在他的身后。她心中的念头一起来,就像摁那水缸中的葫芦瓢似的,怎么摁也摁不下去。
万一,万一呢?
那么艰难都活了下来的短命,跑得比任何一头云间兽都要快的短命。很像她,无论什么境况,都要努力活下去,而且做到最好的她。
最后一扇小铁门被向内拉开。
冥魔虽在回涌,但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魔挤魔,见到此地开了个缺口,又闻到了活人的血气,立刻掉头扑杀过来。
幽无命摁住了桑远远的肩,俯在她的耳畔,亲切地问道:“看清楚了吗?”
除了冥魔,什么也没有。
地面堆积了厚厚的冥魔尸身,足有半人高,举目望去,除了汹涌赤潮之外,什么也没有。
哪有什么云间兽。任何生物在这里,都会被撕成碎片。
桑远远难掩失落。
正要退后,忽然听到‘噌噌噌’的声音。
很像是爪子挠门。
这一回,幽无命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瞪着眼睛,往下望去。
便看见不远处的冥魔尸堆下,伸出一隻毛茸茸的爪子,它染成了赤色,正在扒拉黑铁大门。
幽无命:“……”
“短命?”桑远远小心地唤了一声。
一个脑袋拱了出来。
又一个脑袋拱了出来。
还有一个脑袋拱了出来。
云间兽一头接一头,从尸山底下钻了出来,打着响鼻跳进小门。
领头的那隻特别得意,衝着幽无命放了一串很长很长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