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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02(1 / 2)

郑泽虽然居住新北市,却是尚未有捷运、相对他处偏僻的区域,每次离开镇上都需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

他静静等待公车,脑中不断浮现王宝娥的脸,在他觉得情绪有些过於饱满时,公车终於到站。郑泽上车,凉飕飕的冷气让飙高的肾上腺素与纷乱思绪逐渐和缓。他抱着背包走向最後面位子,他能明显感受背包内的人偶正缓缓摆动手臂,他不敢将人偶拿出背包,谁知道一具能讲话的人偶能带给乘客多大恐慌?郑泽才不想费心向每个人解释「这是人工智慧而非玩具总动员」!

前排大婶无视旁人高音量收看海产拍卖的手机直播、邻座两位国中生正叽叽喳喳聊着当红的《我在案发现场》、斜对角抱着小娃娃牵着穿围兜兜幼稚园小弟弟的年轻妈妈正低声念着童话书……。郑泽感叹如果人偶能以这些极其日常却总是被人忽视的声音作为养分成长茁壮,届时将展现多麽惊人的成果?

俗话说当你全心全意想完成一件事时,连路人都会帮你!可惜若非这句话从根本就是错误,要不就是郑泽的决心没有强烈到让所有人都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在公车摆脱恼人上班车阵终於能上桥时,一台不知是疲劳驾驶还是纯粹开车不看路的红se小客车,竟直接从後方撞上公车。

小车撞大车,小车理所当然遭遇更大伤害,公车上的众多乘客深深感受理论仅只是理论,他们以身t亲自感受理论与现实的差异。公车t积明明远胜小客车,这麽一撞却让整车乘客东倒西歪。坐在最後面的郑泽虽然是坐着,却也因为冲击力道整个人往前方椅背大力一撞。

郑泽余光自车窗看见红se的块状物抛物线划过。

「车祸吗!」

「不会有人si了吧?」

「别乱说!只是受伤啦!」

「可是车子烂成那样,人怎麽可能没si?」

待确认彼此伤势後,全车乘客又恢复方才的喧哗,司机顶着一张苦瓜脸下车查看状况,此时郑泽才有勇气探出头确认自己看到什麽。好在方才飞过来的只是被撞断的後照镜。

「嘿!要请各位下车换搭其他公车!这台车要停下来等警察过来!」又回到公车上的司机朝车内使劲力大喊。

郑泽无可奈何拐着脚下车,步伐蹒跚走向下一个公车站。

当目的地明确、路线熟悉,走路可以变得是一项非常机械而无需思考的活动。也因为是秩序x的活动,一但有些许差异,异状将被无限放大,好b平静的背包此刻从内部不停翻搅。

他正行走在大汉桥,桥上车流壅塞,但没有其他行人。在审慎评估四周後,郑泽小心翼翼将人偶捞出背包,两手托着人偶,让人偶稳妥坐在栏杆上。

车辆往来的轰鸣声盖过所有,人偶僵y地左右转头。

「你怎麽了?该不会快当机了吧?」郑泽道。

人偶规律的转头模式蓦然停下,它抬头正视郑泽。眼球是人类最jg密的器官之一,郑筱馨没有能力让人偶的眼珠具备视觉能力,郑泽意识到人偶全仰赖收音系统去辨认说话者位置,桥上车水马龙,人偶理所当然没办法确定他的位置,进而不断转头尝试锁定方位。

「你想对我说什麽吗?」

「什麽是si?」

人偶天外飞来的问句让郑泽吓得差点将人偶抛到大汉溪!好在仅存的理智制止他的动作。

除了da,连郑筱馨的人偶也开始拘泥si亡了吗?在极度惊恐下,理x思考经历重新启动,郑泽想起郑筱馨说她研发的程式成长是靠接收外界资讯、自主搜寻网路数据,或许人偶是因为在方才混乱的车祸现场接收到特殊关键字,才发出关於si亡的疑问。

思及此,郑泽释怀,随後又进入另一种混乱──si亡是什麽呢?

他不可能提供人工智慧过於哲学的答案,他也不觉得告诉人偶」si亡就是坏人会下十八层地狱、好人可以进入西方极乐世界」是上策,他不想回答一个问题又牵扯出更多问题。

「你的资讯库不能解释什麽是si亡吗?郑筱馨不是说你可以透过wifi搜寻资料。」

「不……不了解……」人偶的话断断续续。

「唉……网路搜寻再厉害,最後还不是要问人。」

能带起郑泽无限惆怅的si亡,莫过母亲的si亡,那是最接近他,却又毫无印象的si亡。

「si亡,对一般人而言,就是再也看不到那个人、无法触碰也无法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影像能重建一个人的音容,4d技术亦能让使用者拥有触觉。」

「那怎麽会一样?那些东西再厉害,关掉了、停下来,还不是都没了!」

「停下来吗?我看到有资讯称,si亡是一种静态,是动态的停止状态。」

「碰!」

在郑泽意识到发生什麽以前,那只原本应该翱翔天际的鸽子已经坠落到他的脚边。鸽子脖颈那抹晦暗的绿se被翻开的粉红断口点缀,禽鸟特有的圆形眼珠泛上一层灰se薄膜,鸟身隐隐颤动。

他还来不及惨叫,另一种数分钟前曾听过的剧烈撞击声再此响彻。郑泽将头转向左侧车道,连环追撞就发生在离他不足一尺的范围。

驾驶与乘客纷纷爬出车外,有的人被卡在车内,只能等待他人救助。大汉桥上笔直行进的车阵此刻失去应有秩序,仰躺、交叉,整齐方块各个展想不应出现的样态。

郑泽看见坐在副驾驶座的nv人竭尽所能将自己从变形的车窗挤出,暗褐se血w斜斜划过她的脸孔,将她的脸一分为二,血w令她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nv人喊不出声,只能颤抖地朝旁人伸手求救。

灾难近在咫尺,郑泽吓得双腿一软,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抓住人偶。

「这样算是si亡吗?不,他们只是从持续x转换为另一种行为模式……然而再也无法见到也只是一种状态,属於主观x观测……」人偶依旧进行自问自答。

「这、这些不幸……都是你ga0出来的吗?」

「不幸?这个词……好熟悉,但我并没有建构相关字汇库,为什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的油画作品最具锋头,许氏画廊成功得标,赚进声誉……。

记者於报导首段大力称赞许氏夫妻眼光独具且出手阔绰,拍下大作的许氏画廊霎时间成为艺文界关注焦点。然而报导」为题,内容则是原址重建的许氏画廊规模更胜从前,报上唯一一张彩se照片拍摄的正是现在许氏画廊的镇店之宝,那幅无b巨大的瑶池金母肖像。照片下以小字注解「画廊主聘雇画家欧yan光绘制超巨幅神像,蒙神护佑,画廊业绩由黑翻红」。

剩下的资料则全是之後的画展邀请卡,画廊每个月都会换档,展出画家无不名声响亮,就连对郑泽这种毫无艺术涵养的人都是如雷贯耳,可想而知许氏画廊声誉不仅受到平反,业绩与人气更是扶摇直上。

「这……这怎麽跟我听到的不一样?我明明听乾爹说……他是因为业绩不错,才询问老爸是否可以聘画家画一幅母娘肖像回去供奉,但报纸上写的却让人感觉……乾爹是先有了画作,业绩才开始有起se?」

「有差吗?反正都是把画拿回家。」潘承凯继续嗑着瓜子。

「你们有留意这些文件的日期吗?尤其是那叠保险文件。」齐可蕊轻声提示。

郑泽闻言随即拿起那叠被他忽视的保险文件,保险始於许氏画廊遭遇火灾後,几乎没缴几个月保费後便因意外提出请领。他明白齐可蕊的暗示。当年许氏画廊遭遇赝品风波导致财务危机,在财务状况吃紧下却保了数笔保险,更不合理的是没多久便因火灾而获得请领理赔的机会,许氏画廊更在之後由黑转红,重新进入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

若说其中没有古怪,任谁都不会相信!

「你……你这是挑拨离间!乾妈……那麽难过,他们不可能是故意纵火烧毁画廊来诈领保险!而且……而且你怎麽会知道这些事情?」

逃避是人类的天x,为了生存,闪躲危险几乎是本能。郑泽不傻,他当然能嗅出文件隐含的不对劲气息,但他不愿意正面迎击,他只想转头逃跑!郑泽害怕深入真相,他害怕知道哭得凄绝的许陈明甄与ai妻的许群卓只是他们面对自己的假象,真实的他们既功利又算计,甚至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这里是哪里?是绍馨人寿呀!许群卓当初就是在这里跟我的老板投保的。泽泽,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任何一丝想要害你、甚至是破坏你原先生活的念头,但真相太骇人,我不愿意让坏人继续带着成功面具欺骗旁人!」

齐可蕊愤怒咆哮,她站起身,背对郑泽与潘承凯望向檀木办公桌。郑泽看着她的背影,他发现齐可蕊正与那名无表情的男x灵魂对望,他知道齐可蕊看不见对方,但郑泽清楚看见灵魂正凝视着齐可蕊。

「绍馨保险已经停止营业了。绍馨的最後一任老板姓吴,吴先生是我的上司,他从普通的保险业务员一路往上爬,最後顶下这间公司。我跟着他,我本来深信他是白手起家、拼命三郎的典范,我真的发自内心敬佩他。可惜在某次出差,我意外得知这全是假象!那天……吴老板喝多了,恍恍惚惚间透漏了自己的心魔,也是在这之後我才知道他与许群卓的关系,以及许群卓这人渣的真面目!」

「心魔?他说了什麽?吴老板跟我乾爹又有什麽关系。」

齐可蕊目光幽幽看往柜子内一座座绩效奖盃,即便绍馨人寿现已人去楼空,仍可以从许多过往足迹窥探这里过去生意欣荣的美好光景。

「吴先生喝醉时不小心透漏自己年轻时鬼迷心窍,明知案件有问题,为了红包还是协助客户获得理赔。他没有说得太详细,我只能从只字片语中判断与意外有关、事情发生在民国九十五年。我顺着这些线索寻找,最後确定了老板口中的客户就是许群卓,他说的意外就是那场令许氏画廊付之一炬的大火灾。我只是个小小职员,能做的就只有调阅当时的保险资料,以及跟同行互通有无。当我蒐集到足够多资料後,我肯定当晚吴先生的醉话不是单纯信口开河,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齐可蕊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

与阿峰分手後,我失去留宿的地方,没有钱,只能回到屏东老家。然而过惯台北生活的人,又怎麽有办法回到乡下生活?我决定将所有积蓄领出来放手一搏,我带着家当返回台北,後来在台北桥租了一间根本只塞的下一张床的雅房当自己未来的立足点。

我学历不高,做不来专业x强的工作,整个人唯一优点只剩胆量大、不怕生,绍馨当时正好扩大徵才,它也不是连锁企业,门槛相对宽松,我就这样y错yan差进入保险业。

刚开始真的很苦,客人总是藉机占我便宜,我为了能多签到几份保单,敢怒不敢言,只能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偷哭。

最初我对吴先生当然也没有好感,我认为他跟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毕竟我也不是没看过他跟nv客人打打闹闹!

大概念在我年纪小吧?虽然偶有几句言语调侃,倒也不至於激怒人,久而久之我们有了默契,我业绩越来越好,吴先生也将我视为最佳拍档,外出跑案子总带着我。

那天我们为了与一个大客户接洽一齐来到头城,下午发布陆警,安全考量下我们决定留宿一宿!

那单真的算重量级,我们上半年的业绩几乎都在这了!拿下这单,吴先生非常开心,便带我到当地知名的无菜单料理用餐。

「骗人这档事我看过不少,但骗到枕边人头上还装作不知情的,真的史无前例。」吴先生喝得微醺,说话有些大舌头,我不理解他天外飞来的话题,但我并不认同他说的话,随口反驳了他。

「怎麽会史无前例?那些外遇出轨的夫妻不正是如此吗?」

以吴先生的阅历,他什麽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尤其我们做这行的看尽人情冷暖!光在我手上接触过的诈保案件两只手都数不完!我们看遍尔虞我诈,早不该相信人x有真善美!能骗到枕边人头上却又能装作不知情?这说来厉害却也不算没看过,吴先生说是史无前例,我真心觉得他只是没看清现实。

「外遇出轨?那种谎言根本不足为题!你年轻,没看过那种……漫天大谎!」

「上次那组想找我们理赔的假车祸案件不算漫天大谎吗?」

吴先生没回应我的反问,只是仰头将500生啤酒一饮而尽。

「你这样喝,待会喝醉了我拖不动你,就叫老板让你在储藏室睡一晚唷!」

你们听过醉汉说话吗?我常遇到!喝醉的人没有自控力,醉酒的人嗓门总是特别大!吴先生喝得相当醉,面se红的简直可以跟我来场桃园三结义!我确定他真的喝醉了,然而此刻的他,音量却是前所未有的小。

「九十五年的时候……我一个朋友……欠了钱,找我想办法。我哪有办法?我只是一个单纯卖保险的小职员又不是家里有田有房的富二代!他跟我说……他想为他的公司投保,他怕公司再遭到意外。他说……他公司已经……商誉全无,他还有妻小要养,他……他实在无法再遇到任何意外,如果真不幸遇到,也要从中……捞点油水。只要我能帮他这个忙,他、他翻身後,会、会包个大红包感谢我!」

吴先生的声音几乎被酒客的喧哗声覆盖,但他的话是如此悚然,我感到一gu寒意,更是打起一百二十分jg力聆听。

「我只是想帮朋友忙……不,我就是鬼迷心窍……不……财迷心窍,他、他那时其实早不具保险资格,我、我还是让他保了,就是……窜改日期。那保单生效没多久,他家还真发生意外来找我理赔了!我当然知道事情有古怪,只是我没多查,那年头又不像现在追的这麽细……反正他……就靠那钱翻身了。」

「对方发生了什麽事?」

「火灾,公司被烧光了!但……他那时……公司也没剩啥了,烧掉了……得到的反而b失去的多,只可惜……他的孩子也没了。我……我请他节哀,他……他却跟我说……有人提点他这孩子是来讨债,孩子没了刚好。」

我当时真的吓傻了!怎麽会有为人父亲的说这种话?这世界上怎麽有来讨债的孩子?哪个孩子不是父母心中的宝?

「他的妻子失去了孩子很伤心,他……他压根不心疼却还在那边演戏……後来……他透过理赔金……让自己的公司翻身,重新回到大众眼前再次成为当红炸子j!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这种为了利益不惜一切又罔顾骨r0u亲情的人,我应该远离他,但我实在羡慕他赚钱的速度,就向他讨教了。」

吴先生说着说着便闭上眼睛,我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停顿几秒後他突然圆睁双目,压低音量继续说下去。

「他跟我说信仰很重要,所以介绍了他的合作夥伴,他们为我量身订制了一幅画,後来……我也开运,顶下了公司,成为绍馨保险的老板。只是……我就是没有像他那麽旺!他神秘兮兮告诉我……他有、我、我没有、所、所以、差了一点……」

「吴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醉倒了!你们有办法将这些话纯当酒後胡言吗?身为nv人,我对这件事耿耿於怀,後来用火险、95年、公司等关键字在堆积成山的纸本文件中找到几个可能对象。几经核查後,我确定吴先生口中的人就是许氏画廊的老板许群卓!我认为许群卓用计烧毁画廊诈取保险金,还顺带烧si了自己的小nv儿!」

齐可蕊义愤填膺,郑泽对她的愤怒感同身受,但b起愤怒,郑泽有的更多是替许陈明甄觉得不值得的难过。每回开坛济事,许陈明甄从未缺席!也从未停演那出「慈母为亡nv痛哭导致夫婿不得不出手g扰」的苦情戏。

每每看到许陈明甄的崩溃,郑泽无不感到厌烦,特别是看见许群卓温柔安慰对方更是暗地敬佩自家乾爹的无限包容!然而如今天听到齐可蕊的叙述,许群卓的柔情无疑只是掩饰罪行的武器,这样的真相太过残酷,郑泽感到恍惚。望着明明与许家没有关系却愤怒到面容扭曲的齐可蕊,郑泽知道自己的反应太平淡,可是郑泽着实无法在难以言表的难过外拥有更多情绪。

或许他还有另一种情绪,愧疚,深深的愧疚,他对许陈明甄如此深沉的伤痛竟是毫无同理心,她受的伤即便是钢铁之躯也会崩解坏灭,而他却只是感觉厌烦!郑泽对自己的冷漠感到羞愧。

「吴先生在知道我查出真相,更听闻我间接认识许氏夫妻後,受不了良心谴责,草率关闭绍馨保险,一走了之。好在他还算留有点人x,虽然匆匆结束营运,好歹也给足大家资遣费!不过这家伙没安好心,偷偷跟房东预缴了几个月租金,将钥匙留给我,无非就是要我为他安抚被牵连的倒楣客户。」

齐可蕊r0u着太yanx,郑泽此时才发现在她白皙皮肤下有着淡淡黑眼圈。齐可蕊的故事乍听合理,随着反覆咀嚼,郑泽逐渐感受一丝古怪。

他抬头越过齐可蕊看往那名男x灵魂,他不认识对方,但他已然猜到对方身分。

「齐姊姊,你说谎。你说吴先生在发现你晓得当年真相後,遣散员工、刻意多缴纳几个月房租将这间办公室留给你?从你的叙述听来,我不认为吴先生会因为你察觉真相进而产生大到他足以放弃一切的良心苛责,我更不认为只是员工的你会有这麽大动力不惜去联络多年未联络的人只为求得真相……你还掩饰了什麽?」

郑泽没忘记潘承凯告诉自己的「前任已si」理论,更别说潘承凯讲述的「投篮」哲学。然而,就算篮框明确,「投篮」在每个人心中的重要x不见得都是无法匹敌,多少人球脱手了便去寻找下一颗球?齐可蕊展现出来的动机为郑泽而言实在薄弱。

齐可蕊口中的吴老板耗尽毕生努力承接下绍馨,郑泽相信吴老板的篮框无疑是「绍馨」或者「成功」,他汲汲营营只为了完美的空心进球,又怎麽会轻而易举将到手的分数转手送人?再者,一般人会为无关痛痒的真相穷追不舍吗?

这些理所当然只是郑泽主观感觉不对劲之处,他还有无法自证但无从辩驳的证据──那名站在紫晶洞旁的男x灵魂。尽管只是直觉,但郑泽坚信那名男x灵魂就是绍馨的老板吴先生。

「……吴老板真的只是关闭绍馨把烂摊子留给你?齐姊姊,你说谎,吴老板是si了对不对?」

郑泽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他害怕被齐可蕊当成怪胎,只是就算被当成怪胎,他也要让齐可蕊说出真相,他不想像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齐可蕊刷白了脸,郑泽确定自己正中要害。

「你、你怎麽知道吴先生已经走了?」

郑泽眺望那名应是吴先生的男x灵魂,灵魂朝他默默摇了摇头。

「因为……因为如果你说的故事在吴老板还活着的状态下根本不成立!齐姊姊,虽然我们那麽多年没见……虽然我不能说非常了解你,但我认为一般人不可能对无关乎自己的事如此热衷,你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齐可蕊惨白的脸透出些微血se,那抹从红se洋装泌出的血se呈现流动状态,从x口往中心靠拢,攀上喉头,自两颊缓缓上升,最後进入眼眶,张牙舞爪盘据眼珠的白se,最後血se尽失幻化为透明yet,yet在眼眶达到ga0cha0,最终倾泻而下。

「你们知道,我最後一次见到吴先生是在哪里吗?喔,不,最後一次当然是在火葬场!撇开那次,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他!看到他整个人吊在这张办公桌上!」

齐可蕊嘶哑大吼,右手直指办公桌。嗑着瓜子的潘承凯先被齐可蕊的大动作吓了一跳,听明白对方的话後更是将自己缩得离办公桌越远越好。

「那天是礼拜六,大家都不上班,我想着趁这时候回来公司确认一下许群卓的保单,一进门,我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在那晃呀晃,当我回过神,我才发现那是吴先生。」

男x灵魂默默回过身,背对齐可蕊。齐可蕊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吴先生没有家人,也没留下遗书,他只把自己的日记留在办公桌上!日记上写着……在知道我察觉真相後……他夜夜恶梦,他觉得这样活着还有什麽意思?所以才……可是我并不想bsi他呀!为什麽始作俑者可以继续吃香喝辣,其他人却要成天活在悲伤与痛苦之中?凭什麽?这世界还有公平正义吗?我不甘心!因此我一定要挖出所有真相,我要让大家看到许群卓的真面目!可是……我一个人能做什麽?我必须从认识许群卓的人下手,我想找阿峰,但我联系不上,最後我只能找你。」齐可蕊狼狈望向郑泽。

郑泽终於看见全貌,看见投篮的齐可蕊不只是以自己那双手投篮,更有一双无形的手支撑着篮球。无关痛痒的事情在强烈情感冲击下成为命定目标,如果没有撞见吴老板的si、没有间接促使吴老板挥别世界,也许齐可蕊不会对揭穿许群卓真面目如此执着。

没有bsi亡更恶劣与强大的催化剂。

「齐姊姊,吴先生的日记在哪?我要看他写了什麽。」郑泽仰头叹了口气。

「你不相信我吗?」齐可蕊大惊失se,「你不相信我,所以才要看他的日记吗?」

「我相不相信你重要吗?你稀罕我的信任吗?我信不信任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不是只有真相吗?你如果想要我信任你,你从一开始就该告诉我真相,而不是用尽话术试图拉拢我。」

吴老板的灵魂怒目看着郑泽,无声以表情斥责郑泽欺负自己最忠实的员工。郑泽不在乎齐可蕊的心情,毕竟对方也并未将他的感受放在。许岳群额头淌血,潘承凯肩膀挫伤,两个初次见面的人捱着彼此低声闷哼。

「我觉得我的肩膀脱臼了,我要请长假,请到我的骨头长回来为止。」潘承凯哭丧着脸。

「谢谢……我如果真摔下来,不si也要去了半条命。」

「你们都还好吧?」

郑泽赶上前,潘承凯与许岳群的状况不能说「还好」,但至少健在。郑泽细细检视了残破的瑶池金母画像,不仅毫无修复可能,外观更是看不出原始模样。

「现在呢?现在怎麽办呢?这画变成这样,你爸绝对不会放过你。」郑泽喃喃。

「我就说画廊闹贼,还是藉口同行找人破坏就好了,他能拿我怎样?也一把火把我烧了吗?他舍得许家绝後?」许岳群的眼神飘忽。

「拜托!调阅监视器就会知道事实不是如此!」

「郑筱馨那人偶既然能追踪gps,应该也能消除监视器纪录?让他把纪录消除不就没有证据了?」许岳群指着被郑泽晾在一旁的人偶。

「是在说我吗?」人偶转头,「我可以办到。」

「这不就得了?没有监视画面,我咬si不认,我爸能拿我怎样?真想拿我开刀,我就摊牌,告诉他我知道这幅画的秘密。」

郑泽听出许岳群的弦外之音。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乾妈真相?也不打算跟许群卓对峙?你打算采敌不动我不动策略?只要没人向前一步,就继续原地踏步?」

「对。」许岳群乾脆承认,「撕开真相对我有什麽好处?完全没有,那我又何必吐实呢?」

「可是不说出真相,对乾妈还有许芯公平吗?」

「那麽说出来对我就公平吗?」许岳群怒吼。

他的瞬间情绪高涨让本就受伤的额头泌出更多鲜血,血ye自额头顺着鼻梁、脸颊划过,将许岳群的脸一分为二。额际的伤口凝聚最多鲜血,虽然是红但更近似黑,血w隐隐生辉。

郑泽在许岳群脸上又看到那神秘的红,毁去的瑶池金母肖像彷佛以血脉相连的方式再次现世。

「你要我告诉我妈什麽?告诉她是爸放火烧画廊?告诉她许芯明明在画廊你却满脑子只想着那些画?你也看到我妈对许芯的态度,她若是知道是爸害si了许芯,她绝对会崩溃!假使我妈没崩溃、理智还在,或许她会咽不下这口气一状告上法院!这场丑闻必定闹得人尽皆知,我爸多半会被判刑,我妈也跟他恩断义绝!我从拥有一对游走上流社会但对我不闻不问的爸妈转为拥有一个入狱的爸以及一个jg神受创的妈?他们对我的ai将只减不增,我往後的人生唯一选择只剩独自照顾我妈。你凭良心说,这样的未来有b现在好吗?」

许岳群的语速超越平常,他连珠pa0讲述揭发真相可能面对的未来,无所保留对郑泽倾诉。郑泽感激他的坦白,心里仍不免觉得许岳群有些自私。许芯的过世梗在许陈明甄心中十数年,如果不告诉她真相,郑泽深信许陈明甄至si都无法放下。

郑家神坛主要以开坛济事赚取家用,郑泽知道纵使郑正雄没有任何神通、纯靠一张嘴开释解惑!然而,面对迷惘信众,郑正雄在求得钱财前,更以是否能开导对方、解决心魔为最高服务宗旨,这也是郑泽即便知道父亲只是胡诌仍愿意偕同工作的原因。

他看过太多被心魔缠身以至於运途不顺、身心灵受创的人,也看过太多因未解开矛盾脸上突然绽放光芒的人。郑泽不想淌混水,可是他坚信乾妈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而告知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你来郑家神坛时,有观察过其他信众吗?我想没有吧!所以你当然没看过那些解开迷惘的人眼神闪烁的光芒有多麽耀眼!乾妈怀孕时,我还没出生,你年纪也小,我对失去许芯前的乾妈没有印象,但我相信那时候的乾妈一定b现在快乐。你真的忍心让乾妈继续被过去纠缠、根深柢固认为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许芯离世吗?」

郑泽尝试理x与感x双管齐下,如果这招不管用,他只能走最後一条──「知情不报是犯法」,让许岳群知道若不告知许陈明甄真相无疑是包庇犯罪。

「这不是我忍心不忍心的问题,你不用对我情绪勒索。现在离事情发生已过去十数年,这时候跟我妈道出真相,她确实会跟我爸闹得两败俱伤,但b起恨我爸,她会更恨自己。你说那些解开迷惘的人眼神闪烁的光芒非常耀眼,可是你真的认为在知悉自己被枕边人欺瞒了大半辈子,我妈的眼神能像你说的闪烁耀眼光芒吗?」

许岳群的反问堵得郑泽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郑泽一心一意想让许陈明甄知道许群卓的真面目,却过於主观,没想过对於许陈明甄而言究竟是被继续欺骗更好,还是知悉枕边人是可恨骗子而且欺瞒自己那麽多年更好。

真相是把双面刃,一面cha在许群卓臂膀,一面cha在许陈明甄心口,无论拔出哪把刀,伤口只有淌血而非癒合,没有皆大欢喜的双赢结局。

现实好残酷呐!

尽管没有前例可循,过往逃脱制裁、嘲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假象的案件亦是层出不穷,郑泽却一直有gu盲目相信,相信正义可以伸张,真相可以水落石出!毕竟他掌握了人证与物证,所有线索都指向一种答案,他又怎麽能不深信结果只可能是为许芯与许陈明甄讨回公道、罪魁祸首的许群卓承担起所有责任呢?

现实永远与理想不同,他想像的美好光景只能是空想。郑泽感到无能为力,他一直想让事情好转,不论是让许陈明甄放下许芯专心自己的人生,又或者是改善自己与郑正雄、郑筱馨的关系,他没有一样办到。

「我是打篮球又不是踢足球,我肩膀这样,我怎麽b赛……」潘承凯的表情宛如面对世界末日。

「我等等拨个电话找救护车来好了……我们两个都需要去急诊室。」

许岳群一把抹去额头血w,他脱离了许氏画廊瑶池金母的形象。

「大泽,你也别想太多!人是要为活人努力,不是想着为si人拼命。」

「不只是为了si人呀……你们真的能放任恶人逍遥法外?」

「我有这麽善良吗?」许岳群嗤笑,「我虽然不能让我妈知道真相,但让我爸清楚我已经知道他过去g了什麽,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不用你说我也会这麽做。」

许岳群环视一片狼藉的许氏画廊,目光最後停留在那张不具昔日光辉的破烂画布,他漾起的笑容扩大。

「我何必跟他说画廊遭到小偷?我就直接说我看不爽这幅画所以亲手毁了它!我爸如果追问,我就说这幅画的颜料成分有问题,对我们的健康不好。」

许岳群准备的台词犀利却又暧昧,jg准切入正题痛击当事人,却又不会让不知情者意外察觉真相。

「以许群卓纵横商场多年的手腕与社交能力,应该不至於听不懂你的暗示。只是这样就够了吗?这样根本没惩罚到他!」

「你觉得一旦我爸知道自己的过去恶行已然被儿子知道,他会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许岳群挑眉反问,「你不懂他,你晓得对我爸来说最重要的是什麽吗?是钱、是名誉!他视财如命,又把许氏画廊当作自己唯一宝贝,但他可以捧着这个宝贝多久?他不可能x怀大ai将积蓄捐出去,他未来势必要将许氏画廊交bang给我!被许家唯一的继承人知道自己曾g下如此伤天害理的破事,像他那种巴不得自己形象完美如神的人未来日子还会好过吗?我爸确实没受到实质惩罚,可是在往後的日子,他再也无法获得心灵平静,他会一辈子活在混乱之中!」

郑泽无话可说,他觉得远远不够又如何?不管是许陈明甄或者许岳群,没有人真正有资格去像许群卓实行制裁,许家唯一有权利讨要公道的只有si去的许芯。

「话说,许群卓让欧yan老师画了瑶池金母画像,也画了另一张nv仙图……你知道欧yan老师还有没有绘制其他类似的作品?」

或许瑶池金母画像真的以莫名原因为许氏画廊带来滚滚钱财,不论画作的力量因何而起,本质上的不祥与罪恶无庸置疑,郑泽深怕这样罪恶满溢的画作不只两幅!

「欧yan老师後来受洗了,再也不接宗教画。我认为他应该完全不知道颜料来历,只是那时候年轻又穷,我爸给什麽工作他就做什麽工作。最近我爸让我接触了许氏画廊部份业务,我看过库存,没印象老师还画过类似画作!老师现在也只接风景画了,应该不至於造成问题。」

许岳群的保证让郑泽心中的忧虑稍稍降低,之於许家,他似乎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我跟他等等要去急诊。」许岳群指了指潘承凯,「我对我爸能做的以及想做的都说完了!你呢?没意外应该就是你爸让我爸疯成这样,你又打算怎麽处理你爸呢?」

许岳群的话听来挖苦,郑泽却从对方眼神中察觉不到一丝嘲讽,他看到的只有满满绝望与不甘。他恍悟许岳群的「不追究」,或许不是他畏惧改变,更不是娇生惯养不能接受富足生活有所变动,他的不追究,仅只是因为名叫许岳群的沙漏内容物已少得可怜,他若不抓紧残余碎屑,留给他的只能是一具人形空壳。许岳群的询问,毫无讽刺,而是一种寄托,一种「我办不到,希望你能办到」的可悲祈求。

他拥有的有b许岳群多吗?没有吧!他有b许岳群聪明、更有能力吗?不!那麽许岳群办不到的事情,自己又何德何能做到?若是幸运降临、神佛庇佑,他好运做到了,他又有把握一切都能迎向美好结局吗?

郑泽不知道。

郑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他觉得自己宛如返雏,ren皮囊逐渐内缩,他回归刚脱离子g0ng降生世界的婴儿。什麽都不会,只能高举小小拳头,呜哇呜哇恳求旁人给予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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