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如果星星真的很饿很饿,想吃我就吃吧,没有关系的。”
小月亮抿了下嘴唇,安慰一样地拍拍两人的胳膊,说:“是星星的话,我不会害怕。”
或许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确实没有太害怕,甚至都没有哭。只是她原本担心自己死掉后星星会难过,再睁开眼时,却发现一切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不对,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发生。星星确实吃掉了她,但是星星不记得了,而她好像也没有死掉。
她怕星星想起来会难过,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最后星星还是想起来了。
她本来想安慰星星让他不要难过,可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也是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我本来就是因为星星才存在的呀。没有星星就没有我。”
宋南星茫然地看着她。
小月亮靠近,将额头和他相抵:“想起来了吗?”
有某种奇异的感觉在脑海中激荡,记忆深处布满锈迹的大门终于完全敞开——宋南星记起来了。
他本来是没有妹妹的。
他是宋城通过试管诞生的孩子,或者说是实验体。
从他出生开始,宋城就把他关在狭窄的房间里进行观察。从中心城辗转到桐城,唯一不变的是装满了各种各样仪器的房间。
新生
变化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
好像是某一天他发现自己能从房间里出去,于是趁着宋城不在家时偷偷离开了房间。
他对房子里一切都很好奇,尤其喜欢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外面的世界。狭小的房间是一成不变的白色,但外面的世界却是诱人的彩色。
每当宋城不在家的时候,他都会偷偷溜出房间,津津有味地在窗边看一整天,直到宋城回来。
窗外经常会有一对兄妹玩耍,哥哥没有什么耐心,总是抛下妹妹去和自己的朋友玩。妹妹却很可爱乖巧,虽然总是被哥哥嫌弃,但还是会甜甜地笑着叫哥哥。哥哥和朋友们玩的时候,她就乖乖地坐在一边等着,等哥哥回来了,又会兴高采烈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上去。
宋南星每次看到这对兄妹,都很羡慕。
他总是想,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妹妹的话,一定不会抛下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她。
大概是这样想的次数多了,有一天,小月亮忽然出现了。
他很害怕地把小月亮藏在了床底下,害怕宋城会带走她。但宋城那天回来时却笑吟吟地打开门,蹲在床边对他说:“不对爸爸介绍一下妹妹吗?她还没有名字吧?既然你叫宋南星,她就叫宋北月吧。”
宋南星下意识不喜欢宋城取的名字,一直只叫她小月亮。
如今想来,宋南星才恍然,恐怕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宋城才选定了他。
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一天开始铺垫、谋划。
宋南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再次说:“对不起。”
因为孤独和羡慕,他无意识将小月亮带来了这个世界,却并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保护好他。
小月亮歪了歪头,学着宋南星的样子摸摸他的头,说:“但我从来没有怪星星。”
不愿意见宋南星沉浸在自责里,她转了转眼睛,机灵地转移了话题:“星星不想知道我怎么回家的吗?”
她是因宋南星的意识而存在,当宋南星意识到她已经被自己吃掉后,她就无法再停留在这个世界。
等她再度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山洞里,而是身在一片浓雾笼罩的荒野中,而星星已经不知去向。
“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回家的路。”小月亮有些骄傲地说:“幸好我还记得回家的路。”
宋南星想起景娆就是在荒野里认识的小月亮,心口更是酸涩:“回来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的眼泪,细声细气地说:“你知道了会难过呀,难过的事,有一个人记得就好了。”
旁边的怪物闻言瞥了宋南星一眼,到底忍不住问:“他都不记得你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月亮看看祂,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偏心也抱了抱祂,接着才略微有些心虚地说:“我迷路了,而且星星不是说,如果从山洞里出去了,就要想办法回家。”
怪物噎住,他抿唇看了一眼宋南星,非人的横瞳中流露许多情绪,有酸涩有不甘,也有释然。
当初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短暂地清醒过来,他发现四处搜捕孩童的怪物如同仆从一样臣服在自己脚边,而在他身边,堆满了那些孩童残肢断臂,他这才朦胧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或许住着一个怪物。
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怪物。
他那时并不知道那怪物是受到宋城召唤而降临的黑山羊之母的分身,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害死了小月亮的怪物,所以才拼尽全力吞噬了对方,又杀死了怪物。
只是他没有想到,吞噬了体内的怪物后,自己也变成了不死的怪物。
那些模糊不清记忆因为力量的增长也变得清晰起来,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杀死了小月亮,又如何残忍地将她的身体咀嚼、吞咽……这种清晰的回忆太过残酷,一部分他选择将之当做自我惩罚,一遍遍地回忆;一部分他却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选择了逃避。
选择逃避的那个他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变成了普通的人类。他不记得自己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反而将同样被害的阮梅当做了妈妈。
只记得妈妈为了救他消失在浓雾之中,十几年间,一直锲而不舍又徒劳无功地寻找并不存在的妈妈。
而祂则被留在浓雾笼罩的山洞里接受惩罚,日复一日盼着奇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