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黑黝黝的眼底映着细碎天光,叫慕从云生出一种想要揉揉他的心软来。
好乖。
可惜大庭广众下不太适合上手。慕从云微微遗憾,将帕子递还给沈弃:“只是一条手帕,不用这么仔细。”
沈弃将帕子收起,抿唇笑了下,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失魂落魄的江棂,小声问:“那个人经常来找师兄麻烦吗?”
那倒也不是,江棂找他十回,有九回都要扑空。
慕从云还以为沈弃是被吓到了,安慰道:“不必担心,他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说完又去看边上的金猊,道:“我带沈弃去万卷楼挑选功法,你先回去。”
金猊这会儿又是兴奋又是激动,但慕从云身上还萦绕着没散去的剑意,如霜如雪,寒意迫人。明明说得都是很寻常的话,却叫金猊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他想靠近又不敢,只能嫉妒地看着沈弃,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沈弃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金猊差点以为是自己修为太低不配靠近,可转头看看周围离了快十尺远的玄陵弟子们,又觉得自己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沈弃。
演武场上的弟子越来越多,慕从云不欲再待,抓住沈弃的肩正要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江棂的声音——
“当初‘玄陵试’上,你未用全力对不对?我几次三番向你挑战,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江棂的声音又沉又重,像被千钧重石压着,一个字一个字艰难从喉咙里滚出来。握着剑的手骨节凸起,青筋暴出。
他不是妄自尊大的人,他的张扬肆意源自于出众的天资和实力。在问剑宗年轻一辈弟子中,他是年纪最小那个,但实力却是最强的。所有人都说百年之后,问剑宗将再多一位无上天境的剑仙。
当年“玄陵试”一招惜败,他以为慕从云是险胜。
他闭关苦修五年,以为能一雪前耻,却不想是自取其辱。
慕从云与他之间的差距,没有随着时间的拉长而变小,反而越发难以逾越。
悲天剑悄无声息悬于身后时,他第一次尝到了那种再如何努力也难以望其项背的苦涩。
这么多年的追逐,在如此大的差距下,像个笑话。
慕从云回头,神情有不解。
“五年前我全力以赴,五年后亦是。”顿了顿,到底没忍住,又道:“你之为人,不及你的剑。”
这是他一直想对江棂说的话。
曜日剑大开大合,刚烈大气,但江棂的心胸却太过狭小。他不喜与这样的人相交,但也无意羞辱。
至少他的剑值得尊重。
说完想说的话,慕从云御剑带着沈弃离开。
徒留江棂立在原地,嘴里呢喃重复着他说的话,神情变幻不定。
而围观的弟子们遥遥望着那道白色身影,安静片刻之后才重新热烈地议论起“大师兄不愧大师兄”“大师兄比传闻中更帅”等等话题。
想来接下来一个月内大家见面都不用再想新话题了!
演武场的围观人群陆续散去,匿了身形观战的谢辞风这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见诸葛松满面忧心地盯着下头的外孙,拉了他一把,提醒道:“这是他的劫,旁人插手不得。”
十年前江棂来拜师时,他就看了出来。
所以即便后来诸葛松亲自来寻他,他也没松口。
凡名剑都需千锤万练,江棂这二十年走得太稳太顺,剑心已偏,必有一劫。若能过,便是宝剑锋从磨砺出,若过不了,便止步于此。
修行之人与天争命,不进则亡。
“我不去!我就在这看看也不成?!”
诸葛松是个急脾气,他本来就为外孙着急上火,再见谢辞风衣袂飘飘风姿清朗半点不操心的模样,忍不住酸道:“你随便捡个徒弟都能是天生剑心,怎么懂我的苦!”
见他没插手的意思,谢辞风也不再劝他,揣着手展眉而笑:“那是,就是徒儿太过省心也少了不少为人师表的乐趣。”
“……”诸葛松不想理他。
做个人吧你。
玄陵居道门之首,又传承上千年,收录的功法不计其数,尽皆藏于天禄峰万卷楼。
万卷楼一共九层,下三层收录的都是入门功法以及一些人间界的孤本古籍,只要持玄陵弟子令牌便可随意查阅刻录。中四层则收录着忘尘缘境甚至无上天境方可修炼的上乘功法。有专人值守,只有持镇宫长老令牌方可出入。其中功法要么积攒功勋点兑换,要么作为奖励奖赏给有功的弟子。
至于上两层,掌教亲自设下禁制,从无人踏入过。其中收录着什么,慕从云亦不知晓。
只是弟子们中有不少传言,有的说上两层收录着羽化仙境甚至以上的功法,有的说收录着“蚀雾大灾”之前的诸多秘术禁术,还有的则说十方大阵的阵图曾经就藏于万卷楼顶层……众多说法不一而足,慕从云无从分辨,只当闲话听听。
验过令牌,慕从云带着沈弃直接上了第二层。
“第一层都是人间界的孤本古籍,你若想看,可以日后再来。”
沈弃应了一声,打量着二楼布局。
万卷楼呈塔状,上窄下宽,四面是通顶的书架,中间则是螺旋往上延伸的楼梯,明明只有九层,但抬头往上看,却一眼看不到顶,有种深不见底的恍惚之感。